​人物志 - 核掌门天野之弥的一生

人物志 - 核掌门天野之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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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能源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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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伟欢

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总干事天野之弥于7月18日逝世，享年72岁。随后，IAEA于7月22日在其官网公布这一消息。

天野之弥（Yukiya Amano）1947年生于日本神奈川县，1972年3月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同年4月即进入日本外务省工作，专门处理裁军和核不扩散事务。作为外交官，他曾先后在日本驻华盛顿、布鲁塞尔、日内瓦和万象大使馆工作，并担任过日本驻法国马赛领事馆总领事。

天野之弥曾参加1995年、2000年和2005年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会议，担任2010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会议2007年筹备委员会主席，并推进《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特定常规武器公约》、《反对弹道导弹扩散国际行为守则》等一系列国际和平条约、协议的深化和完善。他还担任过联合国导弹问题小组和联合国裁军与防扩散教育专家组的专家，在防止核武器扩散、核能政策等方面经验丰富。

2005年，天野之弥成为日本驻国际原子能机构大使和机构理事会成员，并在2005年10月到2006年9月担任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轮值主席。2005年，诺贝尔和平奖颁给国际原子能机构和时任总干事穆罕默德·埃尔巴拉迪，当时天野之弥代表国际原子能机构领奖。

国际原子能机构是目前在全球核保障和防止核扩散领域惟一的权威机构，也是伊朗等热点核问题惟一的多边协商舞台，这些都直接触及到美国的核心利益，但美国又无法通过“单边方式”解决，所以就连一向轻视联合国组织的美国也不得不“忌它三分”。而在国际原子能机构内，总干事的权力和影响极大，总干事的发言和报告往往主导着评判结果和世界舆论。因而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的职位竞选十分激烈。

艰难当选

在上一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穆罕默德·埃尔巴拉迪宣布2009年任期届满不再连任后，2008年9月，时任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在联合国大会上宣布日本政府将推荐天野之弥竞选下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

天野之弥当时主要的竞争对手是南非外交家阿卜杜拉·明蒂（Abdul Samad Mintyrival）。明蒂强调“南非是唯一一个放弃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发展中国家有利用原子能的必要性”获得了发展中国家的拥戴。而天野之弥则表示，他的祖国日本是迄今世界上唯一遭受过原子弹袭击的国家，作为日本公民，他会尽其可能避免核武器扩散，“原子能应该用于和平用途” 等原则获得了欧美发达国家压倒性的支持。

长期以来，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防止核武器扩散、和平利用核能等问题上存在分歧。发达国家提出，为了防止铀浓缩和核燃料后处理等敏感技术扩散，避免核能被恐怖分子利用，应由少数已掌握核技术的国家承担浓缩铀的生产和后处理工作，并向有意发展核电的无核国家提供核燃料和后处理服务。但发展中国家反对，认为这一做法剥夺了无核国家全面掌握核技术的权利，违背了国际社会的公平原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需要自己的“代言人”，因此这场总干事竞选注定一波三折。

2009年3月27日，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在维也纳总部举行闭门会议，投票选举下任总干事人选。根据选举流程，首先将进行一轮无记名投票，并以三分之二多数公决原则，从两名候选人——日本驻原子能机构大使天野之弥和南非外交家阿卜杜拉·明蒂之间产生一名第一候选人，然后再对这名第一候选人进行投票。两人经过6轮的投票，都未能获得理事会35个成员国中三分之二以上多数的支持。

国际原子能机构未就下一任总干事人选达成一致意见，不得不重新进行选举。随后，理事会再度启动了向成员国征集候选人的程序。除了参与第一轮选举的两位候选人外，比利时前能源大臣蓬斯莱(Jean-Pol Poncelet)，经合组织核能署署长、西班牙核专家艾歇瓦利(Luis Echávarri)和斯洛文尼亚驻原子能机构大使佩特里奇(Ernest Petrič)也加入了竞争行列。不过后来他们都陆续退出竞选，最后还是由天野之弥和明蒂两人争夺总干事职位。

日本政府当时高度重视天野之弥的竞选，当天野之弥在第一轮投票中未能胜出，负责助选事宜的日本外务省综合外交政策局裁军和核不扩散科学部部长佐野利男以及审议官松富重夫剃了光头谢罪。随后，日本以经济合作以及交换其他国际机构的选票和职位等多种手段拉票。在7月2日举行的第二次选举当天，日本外务省东京本部和驻外公馆集体出动，争取选票，最终成功说服一国弃权，使天野之弥最终以23票赞成，11票反对，1票弃权惊险过线击败明蒂，当选新一任总干事。

经国际原子能机构全体大会正式批准后，天野之弥于2009年12月接替离任的穆罕默德·埃尔巴拉迪，成为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新掌门人。他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历史上第一位来自亚洲的总干事。

之后，天野之弥连任三届总干事，他的第三个任期原定于2021年11月结束。但由于健康出现问题，天野之弥本就计划致信理事会提出辞职，希望于2020年初提前离任，最终因病情恶化在任内去世。

行事低调

天野之弥行事低调，冷静、稳重，担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后，他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也很少就伊核、朝核等热点核问题发表政治性言论。他曾多次表示，要努力成为一个公正的、可以信赖的和专业的总干事。

天野之弥主张国际原子能机构应当是一个保障型的技术性机构，从技术层面解决问题，而不是一个决策型的政治机构，不应参与外交调解。在他的领导下，国际原子能机构技术化趋势加强，对新闻管理更加严格。机构的各级官员对待媒体都十分谨慎，拒绝接受任何涉及地区热点核问题和国际局势的采访。

他曾表示，认为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工作只是处理地区核争端的看法是一种误解，这是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一个弱点，也是不发达国家对IAEA不满的原因之一。因此，他强调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作用不仅局限于核监督，还应努力促进和平利用核能。在天野之弥的带动下，国际原子能机构做了大量工作帮助不发达国家将核技术应用在医学、农业等领域，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

任内大事

福岛核事故

天野之弥上任不到两年，日本就在2011年发生了福岛核泄漏事故。天野之弥专程前往日本，实地了解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情况。他之后在维也纳召开的记者会上表示，日本发生核泄漏事故后，国际原子能机构在职责范围内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工作，但他也承认应当重新评估对紧急情况作出响应的这种机制。“这种机制是上世纪80年代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后建立的，当时还没出现信息革命，互联网还不发达，信息的交流量，包括速度和规模都远不及现在。”

天野之弥指出，这场灾难带来的教训很多，现在迫切需要考虑建立有效的国际核安全标准。同时他还谈到，在国际上建立有约束力的安全标准并不容易，其是否有效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我们的成员国”。但尽管如此，也一定要有所行动。

天野之弥认为，日本此前对自身核电站的安全过于自信，面对严重核事故没有充分准备。国际原子能机构一直强调，各国发展核能，务必将安全放到第一位。

伊核协议

2005年，伊朗强硬派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上台后不久，就强调伊朗有权研发核能。

2006年，伊朗宣布恢复铀浓缩活动。安理会通过一系列决议要求伊朗停止所有与铀浓缩相关的活动，并逐渐加大对伊朗的制裁。

2013年，伊朗新总统鲁哈尼上任后，伊朗政府频频释放温和信号，并在伊核问题上展示了务实和开放态度。美、俄、中、英、法、德六国与伊朗进行会谈，并达成阶段性协议。

2014年，六国与伊朗进行了六轮磋商，并在部分议题上取得进展。

2015年7月，历经9年漫长而艰苦的谈判，伊朗核问题六国与伊朗在维也纳达成了历史性的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宣告伊核问题的解决取得突破。

2016年1月，协议正式生效。根据协议，伊朗在未来15年内将目前的浓缩铀储量降低至300千克，并在未来10年内大幅削减其运转中的离心机数量。此外，在国际原子能机构核实伊朗履行相关措施基础上，国际社会解除对伊的经济制裁。

由于大国的复杂博弈，伊核协议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天野之弥奔波于世界各地，积极参与这场漫长的谈判，并在伊核协议签订后带领国际原子能机构负责督查伊朗履行协议情况，已多次出台报告确认伊朗履行了该协议。这份协议可以说是他留给IAEA的历史遗产。

伊核协议《联合全面行动计划》签字页

签署人

到访中国

天野之弥曾多次到访中国，中国高度重视核安全这一点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天野之弥认同中国政府提高核电装机容量作为减少对火电的依赖并控制空气污染的决策，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天野之弥毫不讳言：“中国将成为未来全球核电领域的领袖。”

天野之弥还肯定了中国在核技术应用领域方面，为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提升技术水平所作出的积极贡献。他表示，发展中国家对和平利用核技术的需求正在逐步增长，中国正将核能推广到食品、农业、环境保护、食品和健康监测等各个领域。“这些领域的合作至关重要，因为核科学与技术能够促进各领域的发展”，天野之弥说。

谈及中国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合作，天野之弥对IAEA中的“中国力量”也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表示：“中国是IAEA成员国之一，多年来，积极参与IAEA的活动，与IAEA在各领域都开展了密切的合作，中国为IAEA很多领域的工作都作出了广泛的贡献。”

各方评价

天野之弥逝世后，国际原子能机构降半旗致敬。

位于德国波恩的应用研究中心(Center for Applied Research)与东方联盟(Orient)的专家阿德南·塔巴塔拜(Adnan Tabatabai)表示，天野之弥的离世将对国际原子能机构造成沉重打击。“虽然我确信国际原子能机构作为一个机构能够继续致力于核不扩散的工作，失去了天野之弥这样具有奉献精神的总干事，将使伊核协议置于一个更加高度微妙和复杂的境地。”

伊朗、欧盟、美国和日本纷纷向天野之弥表示敬意。

伊朗副外长阿拉格奇(Seyed Abbas Araghchi)表达了他的哀悼，他在Twitter上写道，他们一直密切合作，并赞扬天野之弥的专业精神。天野之弥参与了来之不易的核协议谈判，伊朗遵守了这份2015年与世界大国达成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即伊核问题全面协议JCPOA)，而特朗普政府却正在瓦解这份协议。“愿全能的上帝保佑他的灵魂，”他用英语写道。

欧盟外交政策负责人费代丽卡·莫盖里尼(Federica Mogherini)认为天野之弥是“一个具有非凡奉献精神和专业精神的人，总是以最公正的方式为国际社会服务。”

德国外长海科·马斯(Heiko Maas)说，天野之弥“使国际原子能机构更加强大”。马斯表示，原子能机构对伊朗核协议的调查是天野之弥“奉献、专业和独立”的一个例子。德国是2015年签署伊朗核协议的国家之一，现在正试图挽救该协议。

在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表示，他一直钦佩天野之弥的智慧和远见——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做出明智决定的能力。

美国驻维也纳国际组织大使杰基·沃尔科特(Jackie Wolcott)称，天野之弥“作为一位卓有成效的领导人、外交官和真正的绅士，深受美国驻维也纳使团全体工作人员和其他美国外交官的尊敬。所有核不扩散倡导者都失去了一位伟大的朋友，联合国大家庭也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公务员。”

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在一份声明中说，天野之弥“在领导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近十年中，他对核不扩散的承诺以及对和平利用核能的支持是无与伦比的……我们会非常想念他的。”

负责管理日本福岛核电站的东京电力公司(Tokyo Electric Power Co.)也赞扬了这名外交官，“在核电站的退役工作上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和指导”。

日本外务省在一份声明中赞扬天野之弥不仅解决了国际核不扩散问题，还以“原子促进和平与发展”为目标做出了贡献。在福岛核电站发生熔毁事故后，天野之弥向日本提供支持的同时，在吸取事故教训的基础上，领导国际社会努力改善核安全。

目前，国际原子能机构由副总干事、管理部部长玛丽·爱丽丝·海沃德(Mary Alice Hayward)代理总干事一职，虽然还没指定继任人，但传出阿根廷驻国际原子能机构大使拉斐尔·格罗西(Rafael Grossi)和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首席协调员、罗马尼亚人科内尔·费鲁塔(Cornel Feruta)会竞选总干事一职。下一任总干事是谁？又将如何引领IAEA？伊核问题又将走向何方？

拭目以待。

参考资料：

UN nuclear watchdog chief Yukiya Amano dies at 72，来源：Aljazeera.com

Yukiya Amano, head of UN agency overseeing Iran deal, dies，来源：华盛顿邮报

天野之弥：中国将成为全球核电产业发展的中心，来源：中国核工业报

国际原子能机构：新人将面临新挑战，来源：新华网

天野之弥：被高调的“核掌门人，来源：瞭望

“南北之争”的结果：IAEA新掌门，来源：世界知识